發布時間:2021-12-31作者來源:金航標瀏覽:2098
產業集群是中國制造的骨骼
中國民營制造業最明顯的一個特色就是縣域經濟。在中國3000多個縣級市及下屬城鎮中,活躍著一批批扎堆的制造業群落。這就是廣為人熟悉的產業集群。從煙花三月下揚州說起,揚州的姿色不是白吹的,也是可以彈唱出來的。中國古箏琴有70%的產量都是來自揚州,這里的飼料制造、鍛壓機床群也都是中國一絕。而廣東作為全國GDP大省,產業集群之多自然不在話下。珠海的打印耗材產業供應了全球近80%的色帶和70%的兼容墨盒。而中山市小欖鎮的五金鎖具在全國市場占有率超過50%。小小的鄉鎮,承載著驚人的積聚性密度。
再說全國GDP第三名的山東,它也是花樣繁多。如菏澤的林木產業,全市加工企業近400家,產值突破200億元。這里是真正讓人躺平的地方,棺材生意天下第一,日本棺材有90%都是來自于菏澤。同樣在山東鄌郚,主打吉他樂器,電吉他約占全國總產量的40%。還有魯南的山東棗莊滕州機床集群,中小機床五花八門。中國是全世界工業門類體系最全的國家,而山東則是中國門類最多的省份。這樣一份齊全的業態是跟這些五花八門的產業集聚地密切相關的。而浙江,則向來以塊狀經濟著稱,溫嶺大溪鎮水泵之都、紹興新昌縣軸承之鄉、杭州桐廬分水鎮的制筆,他們各有千秋,而義烏打火機更是傳遍天下(盡管打火機真正的生產基地并不在這里)。中國GDP最大的四個省份,其制造業產業很多都是以產業集群形式存在,這在其他省份也都一樣。
產業集群是中國制造的骨骼,它的形態決定了中國制造的模樣,這是中國工業最大的國情。
一塊活化石,中國制造進化史
在過去四十多年中,很多集群都是自發形成,快速扎根成長,而在這其中,角色分工有序,既能明顯看到企業家四處亂撞最后殺開血路的鮮活生命力,也能找到代表著技術起源清晰可見的知識酋長。這其中還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基層官員四處觸碰邊界而政策松綁的痕跡。
緊挨著雄安附近,有著一個早已成名多年的產業集群,它有將近500億元的產值。這就是中國箱包之都:河北白溝。令人驚訝的是,這里居然是一個移民小鎮。人口不到20萬,2/3都是來自河南與廣州。這里可以說是全民都是生意人,是名副其實的商貿小鎮。如果你深入接觸白溝當地的政府基層部門,就會對中國基層干部強大的活力別有一番認識。進入一位本地主管工業科技發展的局長辦公室,不到10平米的辦公室赫然放著一張簡陋的小床,這是為隨時加班睡在辦公室里而準備的。一位局長要兼任十多種不同角色,真是精兵簡政的典范。這位局長對各家企業非常熟悉,張口就來。過去20多年,見證了白溝一代人的崛起,而現在則繼續伴隨著新生創二代的成長。從招商引資,到跨境貿易,再到專家對話,乃至直播帶貨,無一不會。基層官員真是一把瑞士軍刀,能文能武樣樣精通。
如果更細致地解了一下白溝發展三十年的歷史,就會發現這真是一個“思想解放”的樣本。如果沒有基層官員四處碰壁,嘗試邊界的突破,這里將難以發展成現在的規模。白溝憑借著一個鄉鎮自我造血之力,活生生地把自己從高碑店摘了出來,升級一格,在2010年成為保定市直接行政管理的正處級縣鎮。這是北方的小深圳嗎?科技創新自然不可比,但這里的思想解放+移民城市+全民活力卻難免會讓人想到深圳。
哪里有思想解放,哪里就會有活力噴泉。產業集群就是民眾被激發的個體活力的集中噴射器。
而技術來源,則另有線索。如果溯源,一般都是來自國營和集體企業當年的技術骨干。周日工程師是最典型的啟蒙者。在常州干燥機集群,江蘇溧陽竹簀鎮的鑄造,或者是浙江的制筆業等許多產業集群中,都能看到昔日工程師輔導一兩個頭腦靈光的先知者進行前期探索的影子。等到這一家做出了模樣,有了成績,全村的人都開始陸續被卷入,形成了一種你追我趕的局面。產業裂變迅速蔓延了整個村落,甚至外部鄉鎮。
產業集群發展至今,經歷了五個階段。第一是知識火種,就是建國三十年工業體系的零星釋放。在改革開放期間,固然有一批農民開心走上了土地,而另一批想改變務農形態的人們,則走上了制造業的舞臺。他們的導演,就是零星下凡的國有企業小股技術先鋒隊,他們用星火點燃了人們的欲望。第二階段,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國營主導的制造體系大幅度轉向集體經濟,國營企業工程師成為那個時期產業集群的技術主力。就像一個大糧倉突然打開,大堆的土豆、玉米、花生四處散開,相互擁擠又不會離得太遠,這就為產業集群的本地化發展打下了一個鮮明的根基。這是最為關鍵的時刻,有了這十年的技術打磨,這艘船可以出海了,它在2001年借助于WTO,駛向了國際市場。
圖1 中國產業集群發展五階段
在第三個全球化的階段,產業集群生態得到了很好的規范。而到了2010年前后,電子商務正在成為產業集群的一個主導性渠道,這是一個野蠻生產的階段。它更偏重于營銷和對電商形態的理解。這期間,從淘寶、天貓店脫穎而出的“淘品牌”,成為一股新生品牌力量,例如韓都衣舍、三只松鼠堅果等,都得益于渠道和就地取材的產業集群資源。還有大量微品牌的涌起甚至造就了新興的產業集群。江蘇省連云港灌云縣是中國情趣內衣的大本營,有超過2萬人的服裝生產加工業,產值也有30多億,占到內地市場份額的一半以上。這是一個被加速催生出來胎兒,沒有電商,這樣的產業形態不太可能在保守的中國大地上崛起。這種電商形態,層出不窮,淘寶、京東之后,異軍突起的拼多多,更讓中國產業集群的制造下限被不斷拉低。只要做好營銷,就不愁賣不出去貨。而2020年疫情出現,讓直播帶貨一鳴驚人,儼然成為新一代電商平臺之冠。這十年,消費品的產業集群是被流量寵壞的十年。
而中國制造從2019年開始,就已經悄然駛入了暗流湍急的深灣。國際化逆流,呈現出一種剎車的反向力量。疫情之中,中國制造的超級表現,和大量意想不到、涌進來的訂單,又讓人似乎放松了風雨欲來的警惕。
一種高級競爭力
產業集群,表面看上去只是一個產業的扎堆、分工,呈現一個競爭者和供貨商的關系。一個產業集群往往是龍頭牽引。濟南信息技術產業集群有高新技術企業170余家,龍頭是浪潮集團;煙臺先進結構材料產業群則有萬華化學這樣的化工巨頭。圍繞著大企業的上下游構建集群,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這些火車頭企業可以稱之為錨企業,恰如定海神針,帶動產業鏈興旺和發展。
但是,產業集群遠遠超越了這種上下游的關系。在很多地方,也往往處于群龍無首各顯神通的局面。
產業集群,本質上是一種高級生產關系。無論規模大小,它都要將生產資源和人力資源放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高溫熔煉而成。因此,它形成了一種[敏感詞]價值網。在浙江臺州溫嶺機電市場,加工一套零部件為4000元。而這4000元,居然有8道工序,靠八家企業來完成加工。每家平均500元的訂單依然能夠掙錢。這種螞蟻分食的邏輯,放在產業集群特有的價值網之外是很難想象的。或許每個企業只分到了一點點利潤,但只要這張網在持續伸張,那么每個企業仍然可以保持良好的生命力狀態。不用依靠肥沃的土地,就像峭壁縫隙上的樹苗,點滴露水就足夠了。
這些雨水和養分,構成了一個產業集群的知識濃度。它一方面會擴散,帶動產業鏈的聯動發展;另一方面也會自我進化,從制造知識,走向用戶知識。除了在加工方面精益求精,在橫向知識方面,也就是對于下游的用戶,也應該非常熟悉。例如中國鐵鍬之鄉在河北唐山灤南。這里的產業競爭力就不能簡單地用制造能力來衡量,制造力與用戶洞察力是綁定在一起的。這里有一家企業,經常全球轉悠,拜訪終端用戶市場,從而識別世界各地的需求。例如法國超市最喜歡組合鍬,而非洲人則喜歡白色的鐵鍬。洞察不同的用戶需求是一種巨大的市場力,而在本地,則對應著不同的制造力。它讓產業集群這張網的觸角變得無比豐滿。
更年期的焦慮癥
中國大部分產業集群都是原生態發展。它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已經完成了骨骼的切換。而后經歷過野蠻生長的二十年,目前雖然看上去處于[敏感詞]時刻,但卻也是頹態漸呈。
產業集群走向衰敗,并不少見。世界輪胎之都阿克倫,最早興起于1870年,美國第一家橡膠企業百路馳(BFGoodrich)。而到了1935年,這座城市的輪胎產業已占據80%的美國輪胎市場。當時,固特異、凡世通、百路馳等輪胎巨頭,全部聚集于此。隨著美國制造的系統性外遷,這個集群也在1990前后走向衰落,只剩固特異輪胎成為當地唯一屹立不倒的輪胎企業。但“固特異”、“凡士通”等名字,已經融進當地街道和居民區中,并成為世界[敏感詞]品牌。
天津自行車產業集群,曾經輝煌一時,全球1/4的自行車都是在天津王慶坨鎮生產。但如今已經是集體性衰落。天津自行車產業的退化,固然是保守的產品思路所導致,但更致命的打擊來自共享單車。同質化的單車,造成了一大批“制服”單車,摧毀了自行車制造的個性化。這是工業化大生產最為典型的一種“庸俗”質量,沒有個性化魅力,只有一致性規格。而且,忽大忽小極不穩定的訂單,加上強勢而壟斷的用戶(只有美團、青桔、哈羅等三大家)和統一性維修,對這個產業形成毀滅性打擊。以前自行車還有分銷商,也有很多個體小店以修車為生。這種細致的分層、豐富的生態,都被共享單車大浪壓頂。自行車制造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沒有品牌的組裝產業。這一切,摧毀了源自上個世紀的自行車制造系統。
山東威海,這里曾經是刺繡繡品的集群之地,傳承于清末的刺繡工藝,最后經由煙臺落地在文登。在筆者小時候的記憶中,家家戶戶都有一桿撐子,每一位家庭婦女都會繡花。有時候會有七八人一起挑針,那挑燈夜戰的大會師場景成為童年記憶最強烈的畫面。在加入WTO之后,這里的刺繡走向了工業化,繼續蓬勃發展。但在后來的電商崛起和外貿微利的時代,昔日魯繡之鄉,逐漸式微。當下四大龍頭企業,只有一家還撐著,而配套工廠基本消失殆盡。
如此看來,產業集群是一個新陳代謝的有機體。它會經歷不同的階段,如果沒有及時的調整,它難免會走向衰亡。
圖2 產業集群有機體的成長階段
從當下中國制造往中高端價值鏈發展來看,產業集群作為支撐點卻開始乏力,呈現了一種老年癥。作為制筆之鄉,杭州分水鎮的配套零部件如五金、機械裝備,都未成氣候。配套產業零零散散,核心材料如墨水、筆芯都缺乏高端競爭力;而制造工藝方面,如表面處理、拉絲等都不能有效支撐產業。盡管這里有300多家印刷廠,做印刷、印花等,但只是滿足于簡單的涂漆配套。而更高級的制造能力則顯得不足,也沒有人想著利用這些明顯過剩的低端產能,升級并轉向其他領域的配套加工。
江蘇揚州杭集,是全球酒店日用品最大的生產制造基地,酒店日用品在國內市場占有率60%以上。牙刷產量在國際市場占有率達到30%以上,國內更是具有壟斷性位置。然而,這種制造能力其實根本經不起端詳。國內最近幾年出現了一家精心設計的牙刷品牌,獲得了全球三大工業設計大獎,它對制造也提出了獨特的要求。無論是原材料刷絲,還是注塑工藝,杭集鎮都滿足不了。當設計要求稍微一提高,產業集群的核心能力就露餡了。
在河北的白溝箱包集群有同樣的尷尬局面。這里高端的五金件,都是從廣州過來的。本地的電鍍工藝總是不過關,無法實現本地配套。這就出現了從東莞買鍍金件,到白溝加一塊皮革,再運回東莞貼牌廣東的奇怪局面。別看白溝這里是全國拉桿箱最大基地之一,但是要想真做新秀麗一樣品質的箱包,還真是實現不了。因為作為拉桿箱最重要的部件——帶軸承的輪子,這里幾乎找不到供應商。一家以品質而挑戰德國RIMOWA的國產拉桿箱,已經得到了以排富榜而知名的胡潤、網紅脫口秀李雪琴等一系列達人的肯定,但卻無法在白溝得到配套的供應鏈。
這就是產業集群制造的悲哀。一方面因為低端和勞動力原因而放棄制造,另一方面高端制造還做不出來。
在新國貨容顏煥發的時候,傳統產業集群卻露出難看的大肚腩。那是衰老的象征。
杭州分水嶺鎮是中國圓珠筆制造基地,年產量70億支,可以滿足全球人手一只。作為“中國制筆之鄉”,輝煌的歷史不在話下。而令人驚訝的是,這里沒有龍頭企業。盡管有五六百家企業,超過1億產值的只有2家。這種規模,早早就觸及到了產業集群的天花板,如何能夠有足夠的利潤,實現自我升級?
而有的時候,產業集群沒有龍頭企業,則是企業家的刻意而為。在河北白溝箱包鎮,近500億的產值,大量富豪隱藏其中。但規上企業并不多。盡管公開數字顯示白溝的箱包產量,能占到全國的1/3。但實際上,沒有人能夠真正找到對應的公司。這里有很多“地下”工廠,這里的制造能力被隱藏了起來。很多公司,不斷分拆公司規模,以小微企業的形態,藏在這2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同時在外圍形成大量的外包制造,在方圓500公里以內的青紗帳里,分布著白溝大量的雄兵工廠。為什么箱包能以這種分散兵團的形式存在?初步猜測是,箱包的制造工序非常簡單,而且個性化明顯。這意味著,一個大型工廠,既非必須,而且規模效益也并不明顯。由于這兩年招工越來越難,也使得原有工廠數量不斷減少,工廠外遷明顯,制造土壤繼續流失。
然而,這種流失的土壤,恐怕會使得白溝面對未來呈現劣勢。即使到目前,白溝依然是一個商貿批發基地。這里是生意人的天堂,但卻是企業家的墳墓。只圍著生意賺錢而缺乏大格局,是企業家精神的死敵。箱包仿制是如此泛濫,以至于任何一家設計師只要設計出一款新品,三天之內,全市場上都會有。這意味著沒有廠家,愿意投入精力去研發新品。如果尋找款式,只要走一家大的店鋪,基本就足夠了,因為剩下的基本就是大同小異。對于產業集群而言,這是一種嚴重的內卷,自我吞噬。
從去年疫情開始,白溝這個地方迷戀上直播帶貨,人人、家家都會。而且成果斐然。上午去商貿城,門可羅雀;而到了晚上,帥哥靚女神哥哥仙妹妹,都會招搖出鏡。因為這正是消費者下班刷刷視頻隨機購物的時間。應該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渠道。
但是如果翻看電商對于制造業的影響史,就會發現,快手抖音這種直播,對于一個產業集群而言,幾乎就是工業鴉片。它高調鼓勵了那些醉心于在流量上下功夫的商家,而對于制造和設計的基本功,卻基本置若罔聞。一個產業集群如果出現你盯著我,我盯著你的局面,那么面對電商、直播這種強大的平臺經濟,制造企業幾乎沒有贏家,每一家制造業都是在流血戰斗。盡管電商的確帶出來一部分全新的國產品牌,但勝出者寥寥,而死傷者則無數。這些前赴后繼的死傷者,爭相恐后地把中國制造的下限,極度延伸拉到[敏感詞]。拼多多、直播帶貨,將中國制造的劣質性一面發揮到淋漓盡致。這就是一種重商抑工的鴉片。
呼喚第二春
自由生長的原生態產業集群,在經歷了幾十年發展后,也走到了它的老化轉折點。最明顯的特征就是,重銷售重價格,輕品質輕品牌,低端制造內行,高端制造外行。激烈的同質化競爭,侵蝕了產業集群的活力。在常州鄭陸鎮的干燥機之鄉,600多家干燥設備,產值干不過瑞士一家的零頭。而相互抄圖紙、挖人頭則司空見慣。而且公共服務設施嚴重不足,“公地悲劇“的效應明顯。
那么,如何化解更年期癥狀,反轉局面,尋找產業集群的第二春?
圖3 產業集群第二春曲線
重新面向用戶感受而設計產品的新質量思維,是產業集群煥發青春的關鍵思維切換點。中國至少有4億人口的單一市場,其對高品質生活的需求正是產業集群發展的最大引擎。在國內國外雙循環下,雙螺旋升級現象引人注目。一方面是高品質消費品正在呼之欲出,另一方面則是高品質消費品需要新型供應鏈的支撐,推動裝備材料及生產方式的同步升級。最近幾年,許多國產品牌令人刮目相看。例如氣泡飲料元氣森林,零售價近6元一瓶,大大超過了市場霸主可口可樂。它將用戶體驗放到了首位,這正是筆者所提倡的“新質量思維”。還有鐘薛高雪糕、泡泡瑪特的盲盒驚喜等,都帶來了呼啦啦的國貨新風。而上通五菱的宏光MiniEV,則成功地將一臺售價三五萬的電動車,跟年輕人的時尚緊密相連。它主打馬卡龍顏色,到最后都會讓人覺得馬卡龍就像是上通五菱家的[敏感詞]色。而工廠里有的高管,干脆就穿著馬卡龍顏色的長褲。這種傾聽用戶心聲的獨特設計,也讓這款事前沒人看好的小型車,一舉成為全球銷量最大的單一型號電動車。
這背后,都是因為有高級制造力系統做支撐。可以說,每一個新國貨背后都有一條強大的優質供應鏈在呼應。雙螺旋升級,一是新國貨,二是優質供應鏈。這正是產業集群最需要發力的地方。如果沒有優秀的設計,不可能形成鮮明的品牌;如果沒有優秀的制造能力,就不可能實現設計師獨特工藝。而這些,都是產業集群走向第二春的關鍵。
反過來而言,沒有對設計創意的保護,沒有優質供應鏈實現本土制造,一個產業集群是危險的。面對當下全新的競爭天地和制造格局,純粹的商貿至上主義,正在向傳統的產業集群關上大門。
即使是衰敗的產業集群,也有新的機會。前面提到的輪胎之都美國阿克倫地區,早已經成為高分子材料之都。借助于本地阿克倫大學在化工領域的[敏感詞]研究,阿克倫當地企業重新把對橡膠輪胎的知識切換到高分子材料產業上。目前它生產的液晶面板膠,是國內面板廠所必不可少的原材料。輪胎和半導體膠水,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但在底層基礎研究上,是有共性的。一個產業的老根是有意義的,而且也需要記憶留存。就在今年五月份,阿克倫城市樹立了一個“輪胎工人”的紀念碑,就是為了銘記這個城市產業集群的興衰。而紀念碑的原型,來自一本書《命運之輪:阿克倫的橡膠故事》的封面。這本書出版于1999年,講述了該市輪胎工業歷史。歷史需要傳承,歷史給人以力量,中國產業集群,正處在這樣一個承上啟下的節點。
浙江溫嶺、臺州向北,出現了一條令人驚訝的進化路線。浙江地帶作為輕工業的天堂,是產業集群自發性發展所必然形成的產業結構特點。然而為了解決這些輕工業日用品的生產,最近十多年這里開始出現了另外一種始料不及的趨勢,那就是裝備工業的發展。像新昌的軸承之鄉,催生了浙江陀曼這樣的本地機床廠,而后者則進一步將軸承車床拓展到用于齒輪加工的滾齒機床上。齒輪加工,是各種機加環節最復雜的一種工藝。而陀曼則步步為營,在三菱重工既有的滾齒機市場中攻城略地,國產替代趨勢迅猛,成為“滾齒機之王”。而在溫嶺地帶,形成了工具磨床等多個產品集群。浙江北平磨床,就是其中精度的佼佼者。這樣一種從既有產品到上游供應鏈的發展,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大多數產業集群,卻沒有這么幸運。全國所有鄉鎮中鑄造產業規模最大的竹簀鎮,一條自動水平脫箱造型線和自動澆注機,投資要超過3億元。而鑄造裝備則清一色是國外的,日本新東、美國英達中頻電爐等,都是這里的常客。在這些地方,產業集群的先進程度,往往是要靠萬國機器品牌來為自己的實力做背書。這種情景,必須突破,讓高品質產品往回走,倒逼鏈條升級。一只鉛筆看似簡單,但小小的鉛筆身需要涂漆6遍才能成形,而且要求能夠速干。這就是對工藝的挑戰;而在當下,處于綠色環保的考量,水性漆正有取代硝基漆的趨勢。這背后,就是對中國精細化工業的挑戰。產業集群的升級 ,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們合力行走。這是供應鏈的整體戰斗。
而數字化轉型,也為產業集群帶來了全新的機會。它不僅僅是帶來了機器運營效率的改變,也會形成商業模式的突破。浙江長嶺將以家為單位的小作坊織布機升級改造后,搬進了微小型園區,集中進行訂單管理和工廠運維。而在廣東揭陽的日用塑料品產業集群,以智能機器和訂單入口為特點的中央工廠,正在吸引更多的小微商家的入住。工業互聯網長于整合資源,而以產業集群作為集中管理對象是最恰當不過了。它通過標準化的方式,讓原有落后的管理方式得以強制性升級。數字化轉型,是產業集群重返青春的一個關鍵步驟。
小記:一股抱團的鄉愁
產業集群最早就是一種鄉親經濟。生我養我,本土民生不可棄,這是民生經濟的主戰場。它對于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正如北方樹木對于水土一樣,起著固本養本的作用。沒有這些樹林,土地很快會退化成沙漠。
中國產業集群,到了非升級不可的地步。而對創一代而言,過去的成功往往會成為一種后視鏡思維,只會從歷史經驗看問題。相對于勞動力成本這種最容易感受到的結構變化,還有很多更加深層次的隱性原因。例如時代變遷下的用戶變更,往往是最不容易注意到的變化。而技術變軌則是另外一條鴻溝,跟以往大為不同。從機械、到機電一體化,是相對容易摸清楚的邏輯;但在當下軟件的世界,機電軟一體化,是一道無法自動穿越的鴻溝。對于數字化技術的學習,只能躍遷,無法過渡。
只有從業人員思維的改變,才能重新激活區域的產業集群。而有了制造業,就能留住創新的種子,本地就有根,產業集群就是一股抱團的鄉愁。產業衰落了,鄉愁就會被稀釋,慢慢地,隨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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