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1-12-31作者來源:金航標瀏覽:1818
落后者的追趕
長期以來,中國航空發動機的發展以軍用領域為重點,而商用航空發動機研制相對落后。發動機的制造復雜性,代表了制造界的[敏感詞]。在2020年風傳美國政府打算禁止提供Leap發動機給商飛919的時候,作為Leap的開發方GE公司的抗辯意見中認為,即使把發動機的結構都打開,中國也不太可能復制。制造難度,由此可見。
而擔負著商用飛機發動機開發的商發公司,還面臨著另外的困難。
一個是公司成立時間短,員工很年輕,許多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雖然不少是名校的博士、碩士,學歷層次高,但缺乏發動機的工程研發經驗。如何能夠將有經驗的工程師的知識,快速復制和傳遞?如何能夠讓充滿熱情的新人,迅速成為虎狼之師?它考驗一個企業的知識傳遞的速度。
另外一個更頭疼的是,發動機最講究數據驗證。如果說發動機在飛行過程中離不開滑油的潤滑,那么發動機研制過程,同樣離不開大量試驗數據的“潤滑”支撐。發動機的可靠性是一個重點指標,例如GE的發動機要求每百萬飛行小時要小于一次機毀的事故。這種概率,比單次中獎一億元彩票都難。要達到這一點,必須要靠大量數據的經年累月的積累。國外發動機的數據記錄,一直做得比較好。無論在哪個航線上,都在分分秒秒地為發動機做數據上的貢獻。只要波音、空客飛機一啟動,這些發動機就開始對飛行情況進行監聽,監控器裝在發動機上,可以靜悄悄地采集各種飛行數據,嘩嘩地收集數據,天天下載數據。每次飛行的幾千個數據通道在采集采樣,逐步積累上億個小時。而如暢銷發動機型號賽峰CFM56,已經飛行了累計近3億小時。
這些真實的飛行數據,都會跟研發數據進行回歸,才能出來可靠性模型,找出不確定性,否則模型是沒有用的。對于商發公司而言,這些數據不可獲取,因為正在研制的發動機,是中國第一臺自主研發商用大涵道比的渦扇發動機。沒有飛行數據可以用來回歸計算,而軍用飛機發動機數據,基本不適用。
落后者的追趕,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集成研發——建立完整的研發體系,并且以集成平臺作為載體。數字化轉型,是唯一的追趕車道。在平臺上,通過仿真建立數據庫,通過知識重用加速模塊開發。
發動機的研發,對國外都是直線賽道。而中國,仍然處于跨欄跑道期,到處都是障礙,可能每10米就有跨欄。如果只關注速度,而不掌握跨欄的各種技巧,很難扳回落后的局面。而集成研發,正是凝聚研發體系的魂魄。空客A380所依賴的平臺,就做到了這一點。
集成研發,不是一道可選題,而是必答題。
型號和體系平臺,需要雙驅動
集成研發平臺,就是建立一套面向管控設計過程的集成研發環境。它要求整個過程中的任務流程、工具、標準規范、數據,以及相關聯的工程設計數據庫等,都在一個平臺上完成流轉,而且還要與既有的信息化系統相融合。
這意味著在研制發動機型號的時候,需要同步為自己發展出一套合適的平臺工具,這套平臺將會在后續型號中,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二者是有矛盾的,型號研制要求速度快,而平臺則要求底盤穩。但是,發動機型號的發展,如果不帶著體系一起向前沖,就相當于放棄了加速器,沖到后面進行后續型號的研制時,就無法保持高速的沖力。
由于規范了操作和行為指南,集成研發平臺將許多隱含的知識顯性地存儲下來,使得個人知識變成企業的集體能量。一個工程師,會有自己解決問題的方法,這是一種神秘[敏感詞]。但一個工程師頭腦中的知識,并不是企業的知識。考慮到人員的流動,許多知識會在不知不覺中丟失,使企業失去了持續增長的最大養分。
更重要的是,由于工程設計人員的變動,或者時過境遷,很難還原當時的場景,會導致很多方案無法重新計算,或者重算了卻得不到同樣的結果。這正是信息化時代,留下的弊端之一。信息化做到了文檔歸檔,但基本都以文件形式存在,很容易造成靜態資料的沉積。而數字化,則是把文檔打開,以知識體系的模塊化為基礎,將數據自由流動。數字化不是簡單的歸檔,而是包含了連接對象、過程、對應數據。例如,一臺發動機的設計方案非常多,整機有多少方案,整機下系統有多少方案,此系統又有多少子系統方案,都需要一套清晰的體系結構進行關聯,把數據之間的關系,也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有這樣,在將來的知識重用時,驗證過的數據才可以成為重新使用的條件。一個輪子,不需要完整地全部定義,工程師只需要添加格外創意的部分。
民機企業作為一個法人,在后續碰到事故調查的時候,必須要拿出數據證據,否則就有責任賠償,這意味著數據的追溯性非常重要。飛機制造要求一切數據必須具備可追溯性,非常注重過程。數據的不可追溯性,是一個災難。人們想當然地認為,數據就是石油,卻沒有意識到數據是世上最善于偽裝的石油,它以各種形態,試圖逃脫人們對于它的捕捉。從數據變成知識,需要高級獵手的捕捉。研發平臺,就是這樣的獵手。它將專業軟件和設計方法,實現了有效的集成封裝。一方面通過設計活動規范化,固化設計。另一方面,由于工具做到了統一化的模板封裝,大大減少了學習曲線,節省了時間,再通過設計過程知識化,沉淀流程、方法體系,融合個人知識,建立數據平臺。集成研發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從而產生了集體知識加速度。
最重要的是,由此形成了數據結構化的優勢,實現數據的成套性、多方案、可追溯性。
數字化轉型,就是對數據價值重新認識,而數據背后的知識體系,則是數字化轉型的精髓所在。平臺,就像支撐直升機再出發的乘機坪,永遠堅實可靠。
這是一個雙線驅動。商發選擇了型號的發展和研發平臺的實施,同步進行,建用結合,為用而建,以用促建,這是一種自驅動的生長機制。
從零開始啟動飛輪
2014年商發在決定做統一集成的研發平臺之前,首先以系統工程架構牽引,全面導入產品系統工程開發理念,從企業的紀實性流程、規范,到行業及標桿的實踐經驗,進行了全面分析和梳理。集成研發平臺是對全業務流程和工具、方法、數據的集成,需要兼容現有的信息化系統,要有足夠的兼容性。
在這個過程中,需要有效地分解體系。發動機的研發,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內含豐富的設計流程和數據體系。僅僅靠一次項目實施,是無法解決的。因此,商發一開始就成立了類似“研發體系指揮部”的機構,負責將系統問題從頂層拆分,分層次按序列推進。A類重大需求需要先做,B類優化需求往后推,如此類推。而配套體系,就需要一個數據問題管理版本。
在這個過程中,必須要做數據字典,類似一張大表,界定業務之間的概念定義,用來約束渦輪、壓氣機、短艙等各個主要部件之間的數據交換等。在美國[敏感詞]部開發美軍體系架構框架(DoDAF)的時候,可以看到構建數據字典,是最早啟動的工作。
在這一方面,從外部引入外腦顯得非常重要。作為一個多年來一直為航空航天提供集成環境應用的公司,索為系統提供了多方案管理、數據接口、插件分析、共性設計的解決方案。索為系統的看法是,按照發動機的專業組別,將知識體系進行逐級分類,然后對應著各自的工具軟件,盡量將流程、工具、數據三位一體地封裝成知識模板。而知識模板的業務邏輯,則由各個專業處室的業務部門來提供。
這些知識模板,讓使用研發平臺的設計師們,只需要關注自己的設計想法和關鍵環節。就像是一個舵手,他只需要操縱方向盤,而方向盤之下的軸傳動、鏈傳動或者結構學等都被另外做了封裝處理。人的知識,將以模塊化的方式被捕捉。
集成研發的思路,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商發決定正式啟動研發平臺的“研發”。領導決心已定,也進行了全體傳達。但具體專業處室怎么做,卻并不確定,工程師并不清楚,集成研發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日常零散使用的工具,會如何集成到一起。
發動機的設計,除了總體之外,主要包括壓氣機、燃燒室、渦輪、外部與短艙、空氣系統、機械系統、控制系統等幾個主要部件和系統。考慮到型號研發的任務同樣緊迫,不可能一上來就大規模推進平臺研發。商發采用了“先鋒先跑,以點帶面”的方式,渦輪部門率先行動。由于渦輪還可以繼續細分為氣動、結構、強度、傳熱等專業,而氣動作為第一尖刀突破口。
渦輪部門的氣動團隊調來了業務骨干,與數字化部門一起,在研發集成環境上協力攻關。在項目方案評審通過后,經過三個月攻堅戰,渦輪部分的研發環境就有了初版,可以用來進行功能展示。雖然并不具備實戰性,但渦輪研發環境的雛形演示,讓專業團隊看到了未來的平臺特征,初具震撼性效應。“飛輪效應”的示范性,開始在各個科室發酵。
商發公司決定趁熱打鐵,開始大規模性地開發平臺。然而,老問題,又擺到了桌面上。那就是很多信息化項目,尤其是知識管理項目,最后往往是建設熱鬧,使用者寥寥,信息化部門和業務部門兩張皮的現象,最為常見。
合作并不是輕松的,即使有著同樣的業務訴求。當年美國GE跟法國賽峰集團沖破美國軍方的層層阻力,最終終于形成合資公司,卻在聯合開發CFM56發動機的時候,發現組織的不兼容問題。一開始美國和法國工程師見面時,相互不以為然,各自不同的企業文化在二者之間劃下了一道鴻溝。最后雙方領導拍板,直接把雙方的工程師,關在一間屋子里,任由爭吵,前提是要解決問題。十天時間過去了,美法工程師在技術碰撞的火花中,相互點燃了惺惺相惜的友情,早就忘記了各自的公司身份。聯合團隊的攻關任務,最后力出一孔。
商發公司決定拿出魄力,來推動團隊融合。從2015年6月開始,大規模地抽調各個專業團隊的技術力量,跟供應商團隊綁定在一起,集中辦公,技術專家、流程專家,IT專家,形成“鐵三角”。設計工程師的工作被臨時格式化了,與原有的業務部門進行物理隔離,成為專職化的知識模板開發者。在問題導向的工程師共處時,共識就像水庫大壩的水位一樣,越來越高。各個科室的工程師,成為“知識講解員”,業務過程和數據鏈接,被解釋得清清楚楚,并被封裝在知識模板里。這是一場大規模的知識遷移,知識在平臺上找到了新的疆土。
上百人在一起的知識洪流,反復被梳理、定向和封裝,經過百天大會戰,整個平臺系統的第一版,已經初具規模。盡管這個版本,依然無法直接上線應用。但已經勾勒出一個數字王國的宮殿,就像毛坯房一樣,讓人吃了一個定心丸。隨后,精裝修啟動,集中開發知識模板的任務開始了。
這是一場忙碌的知識宮殿的建造。它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小步迭代。時間節點被切分成不同的段落,由于頂層分解得當,人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看到階段性成果。它激發了更多的斗志。
沒有退路 才能進步
盡管集成研發體系對知識體系、質量保證和數據追溯都很重要,但真正用起來,阻力向來很大。設計人員一般并不情愿使用。每個人都會習慣于自己的行為方式,誰也不愿意用一種平臺型的約束:因為平臺往往是考慮公約數,而很難照顧到個性。很多企業的研發平臺,一開始熱鬧,號召大家使用,但最后就像無人照顧的田地,逐漸長草荒蕪而棄。
航發集團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中國發動機的發展,不能再走原生態、自由生長的模式。這種模式在一兩個型號或簡單任務上,會有很快的速度。但對于復雜任務、多個型號的發展,后勁會嚴重不足,無法滿足商發的持續性發展需求。平臺倒逼規范性,只有這樣才能產生加速度;平臺再難,也必須迎難而上。
數字化轉型,既是對現有開發速度的宣戰,更是對組織思維的挑戰。這就必須要一把手意志推動,領導不下定決心,企業資源不可能高效調度。
作為中國航發集團的運營系統,AEOS已經成為集團的信念。AEOS在航發集團,被稱為“一場沒有退路的管理革命”。而商發則深入貫徹這一理念,以系統工程加速度對抗組織慣性,堅持將平臺作為產品研發的核心地基。
商發啟動了組織變革,成立了流程與IT部,統一公司流程與IT的策劃,實施,成立了研發體系與仿真技術部,融合信息化與工程設計,統籌工程設計的信息化需求并協同IT部門落地實施構建集成研發平臺,并持續維護平臺上知識模板的更新與業務的發展協同。
在平臺完成之后,開始逐漸引入到各個處室去使用。商發公司意識到了平臺的使用是需要推廣策略的。簡單的硬性分派,并不會產生好的效果。商發保留了“文化先鋒隊”的機制,讓已經激起的平臺文化的漣漪,繼續傳播開來。最開始參與了平臺建造的業務人員,在平臺開發完畢重新回到原有崗位的時候,有了一個新身份:平臺對接人。平時,會將處室使用的各種意見,反饋到平臺的常設維護團隊;與此同時,也是業務人員使用研發平臺的解釋人,平臺的活字典。開發者,同時也是推廣的種子選手,解釋和溝通都是近在身邊。
平臺使用的便捷性,需要有一個優化過程。剛開始的時候,方便性差,自動化能力不足,也有許多人員對這種設計平臺比較排斥。平臺的使用,從來都是逼著進兩步,放松退三步,退坡效應明顯。
而為了防止平臺在爬坡期,產生的退坡效應,商發制定了相應的規則,那就是型號設計,必須將集成研發平臺作為一個統一使用環境。以前任務是否完成,就看線下提交報告的完整性。而現在,任務交付的論證,就看平臺的數據齊全性,而不是只看報告。
這一舉措,影響深遠。它用一種倒逼的方式,讓知識工作者的思維,以平臺為支撐,而研發體系則變得越來越規范和健壯起來。
商發發動機的集成研發,已經圍繞發動機各部件系統建設了200多個流程模板、800多個活動模板、500多個工具模板。通過集成平臺的應用,基本實現了設計過程可控,實現了設計活動規范化、工具統一化、數據結構化、過程知識化和效率高效化。由于通過對專業軟件和設計方法的集成封裝,在部分專業設計上減少了設計操作步驟和數據處理時間,降低了人為出錯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設計效率。如渦輪傳熱數據處理,過去依靠人工交互,完成模型數據前后處理、數據導入導出,然后編制報告,約耗時3天,目前基于該平臺僅需1個小時就可以完成,效率提高了近24倍;而渦輪葉片強度分析,過去需要2天左右,目前僅需15分鐘即可完成。目前已經有超過5000項設計任務,在平臺上完成。平臺的知識加速器作用,正在彰顯速度。就像飛行員的模擬訓練器,新人的技能成長曲線明顯加速,而研發時間也在不斷壓縮。
永遠在路上
集成研發的背后,是一套組織方式與知識傳遞的變革,中間也有很多坑,跌進去再爬出來。從商發的經驗來看,研發體系和集成研發平臺的構建,體系架構的設計和推進方法論很重要,但實踐更為關鍵,杜絕完美主義,不斷實踐,快速迭代。這意味著只有技術、體系、組織都在同步迭代進化,才能真正建立完整的研發平臺。
然而,數字化轉型,還只是一個開始。集成研發的背后,其實意味著一套研發體系的完善。這是一個持續發展的旅途,不會有完成時。下一步,在設計與需求之間,以及設計與制造之間,進一步打通數字化通道,這是一個更大的誘惑。實現發動機的全鏈條、全生命周期的全數據管理,才是真正擁有了數據石油礦。數字化轉型沒有退路,唯有平臺支撐,方可一路向前,唯有持續變革,持續創新,才能離成功越來越近。
Copyright ? 深圳市金航標電子有限公司 版權所有 粵ICP備17113853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