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1-12-29作者來源:金航標瀏覽:1196
40年過去,回顧中關村傳奇,依然要從陳春先說起。
1978年,中國物理代表團訪問美國,走下飛機懸梯的人當中,就包括中科院物理所核聚變專家陳春先。這一年,他剛在全國科學大會上斬獲一等獎,并和陳景潤等人一道被破格提拔為中國最年輕的正研究員。
人生和國運如果有四季,這都稱得上是“春天”。
當年,美國在國人眼里還是“腐朽沒落、行將崩潰”的帝國主義。但沿著波士頓128公路、舊金山硅谷轉下來,陳春先卻看到數千家由教授、大學生、工程師創立的公司,以及由它們構筑的高科技產業集群。
一位美國教授,僅靠一家20人的永磁體小公司,就能為NASA和全球核實驗室供貨。科技與商業的高度協同,竟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生產力。陳春先深刻認識到——這正是美國經濟科技強大的[敏感詞]奧秘。
60年代,中美研制第一臺激光器的“時差”僅有半年;20年后,美國已擁有強大的激光工業,中國的科研成果還躺在實驗室里。
聯想起這些差距,陳春先的心隱隱作痛,腦海中浮現出了“中關村”。
當年,北京海淀區聚集著中國最[敏感詞]的30多所高校、130多家科研院所,人才密集度不遜于硅谷。1980年,陳春先在向中科院、北京科協的聽眾講述“訪美報告”時,振聾發聵地表示“只要轉變觀念,我們也能做到”,并豪氣沖天地宣布:要創辦一家“硅谷公司”。
“文革”結束僅3年,陳春先敢說這樣的話,有人覺得他瘋了。
陳春先則比這些人想象的更瘋狂:他定下一個“二不四自”的原則:不要國家撥款、不占國家編制,自由組合、自籌資金、自主經營、自負盈虧。
這在后來成為無數中關村公司效仿的樣板,但在當時,別說中科院,就是全中國都沒這個先例。陳春先開公司的報告打到物理所,卻石沉大海。
好在,很快來了一個叫趙綺秋的關鍵人。
作為北京科協咨詢部負責人,趙綺秋在“訪美報告”現場就被陳春先圈粉。她清楚知道,這個“公司”開不成,但可以利用陳春先等離子體學會副理事長的身份,先搞個“服務部”,由北京科協出批文、出經費,再到公安局刻公章、銀行開賬戶。
一番“曲線救國”,“服務部”開了張。
1980年10月23日,陳春先、紀世瀛等人把物理所一間廢棄倉庫收拾出來,成立了“服務部”。這一天,被公認為中關村的公司誕生日。
但與此同時,陳春先“腐蝕科技隊伍,侵占公共房屋”的“小報告”,也打到了物理所領導那里,證明其腐蝕的證據是:每個掃倉庫的人都多領了5塊飯錢。
大家都在觀望、遲疑、看笑話,陳春先卻馬不停蹄起來。
他跑美國、倒芯片,造了批核聚變電源開關,狠賺了3萬塊;他辦培訓班,向待業青年傳授電子技術,成為日后“電子一條街”的“黃埔軍校”。
人們驚詫于服務部竟然賺錢了,卻看不慣陳春先每月給員工多發7-15元津貼,等于漲了1-2級工資。風言風語更加多起來:服務部賣產品給物理所,就是“損公肥私”;賣給外單位,典型的“吃里扒外”。
不久,物理所領導開始扛不住輿情紛紛,也有人本身就羨慕嫉妒恨。他們公開批評陳春先、紀世瀛等人“不務正業,歪門邪道,腐蝕干部”,然后決定對服務部立案調查。
誹謗、查賬、被拘接踵而來。人們意識到,陳春先不但要受處分,還可能蹲大獄。服務部的上百人一哄而散,只有紀世瀛幾個鐵桿跟著死扛。
倒是趙綺秋這個“外人”,跑到中科院紀委為陳春先喊冤。但,無濟于事。
愁苦的她向丈夫周鴻書傾訴,引發了這位新華社北京分社副社長的關注。結果,陳春先的遭遇登在了1983年1月6日《國內動態清樣》上。
這份直呈中央領導的機密內參,逆轉了陳春先的命運。第二天,陳春先的審查即被制止,服務部的做法贏得了中央的贊賞和鼓勵。
1983年4月,陳春先干脆膽子再大一點,創立“華夏新技術開發研究所”及下轄的“華夏電器公司”,徹底沖破了體制阻礙,成為中國第一家“技工貿”企業。
但歷史賦予陳春先的使命,似乎到此就戛然而止。
此后,陳春先創辦了20多家公司,歷經項目失敗、貿易糾紛、非法拘役等無數磨難。不但未積累起財富,還因為下海失去了體制內的福利待遇,晚景頗為凄涼。
2004年8月10日,70歲的陳春先溘然長逝。他捐出眼角膜,留下了把“光明留給后人”的遺愿。
這位大智大勇的“中關村第一人”并不富有,卻率先打破了時代堅冰。當中國人的頭腦還被禁錮在幽暗中時,他以自己的目光和勇氣,照亮了中關村的未來之路。
2
與陳春先差不多同時“揭竿而起”的,還有一位標志人物:王洪德。
也正是有了他們的“反叛”,才有中關村“兩通兩海”的時代。
1982年底,中科院計算所一次會議上,“右派”王洪德突然拍案而起:“如果聘走不行,借走!借走不行,調走!調走不行,辭職走!辭職不行的話,你們就開除我吧!”
說完,他拂袖而去。
當年,王洪德“五走創京海”,轟動北京城。
這也是憋出來的釋放和爆發。
1979年,為了解決知青就業,王洪德在中科院計算所知青社拉起一支人馬,專做計算機房工程安裝,一年大賺60萬,轟動中科院,也引來了工商局和紀委的審查。
他聲淚俱下地“交代”:“我們這些新產品,都是填補國家空白的,不然就要從國外進口。既創造了效益,又解決了就業,我何罪之有?”但紀委堅持追究到底。
1983年8月,46歲的王洪德忍無可忍,于是怒創“京海”,而他的創業則比陳春先要順利并且成功很多。
他從知青社借款1萬,剛在銀行開了戶,就拿下北大一個計算機改造項目。中科院計算所、中國計算機公司等中字頭[敏感詞]都來競標,但北大的人卻只信他王洪德這個人。
這個項目讓京海大賺9萬塊,從此一發不可收。憑借工程質量過硬,國家遠洋、國家計委、北京軍區等大工程訂單紛至沓來。1987年,京海總產值突破1.3億,坐上了中國機房行業的頭把交椅。
陳春先、王洪德的創業壯舉,刺痛了中科院和海淀區,“科技人員能辦企業,官方為什么不能搞?”眼見著科研經費被削減,中科院計劃局與海淀區決定合作,從“新菜田改建基金”中刨出10萬,創辦官民合辦的“科海”。
創立科海,是希望中科院的科研成果能在海淀區的企業中推廣應用。20多項新技術拿出來,成功率卻很低。比如化學所的人造大理石,拿到面包房做裝飾墻,結果室溫一高變了形。企業認為是技術不靠譜,化學所覺得是企業素質差,不懂得控制固化溫度。
而且,雙方彼此嫌棄,怎么都談不攏。
這樣的心態,讓科海沒能走得太遠。雖然,它推出了中國最早的電腦漢字裝置、空氣加濕器、財務管理系統等,奪得了不少中國第一,也賺了些錢。
但京海、科海的先后嘗試,卻讓更多科研人員的心眼活泛起來。他們想下海,但卻沒資金,把他們的蠢蠢欲動看在眼里、也想搞一番產業的海淀區四季青鄉,決定出資合作。
1984年5月16日,四通在四季青鄉會議室宣告成立,鄉里出資2萬,請[敏感詞]經濟學家于光遠當名譽董事長。“四”取自四季青,“通”有“四通八達”之意;英文“Stone”意為石頭,有人解釋為:干好了成鉆石,干不好就甘當鋪路石。
四通的第一單生意,來自中科院計算中心一批打不了中文、又賣不掉的日本打印機。他們花400塊請了個程序員,寫了套打印中文軟件,結果迅速脫銷,公司大賺20萬。
沿著這條財路,四通發現,單位買電腦通常只用來打印,“電腦+打印機”卻要5萬塊。如果能造出一種便宜的打印一體機,一定有市場。
1985年,四通MS-2400中英文打字機橫空出世,一幫沒怎么見過錢的科技工作者卯足勁開出八九千塊的高價,都擋不住洶涌的訂單。一年時間,公司就狂攬3000萬,轉年破億。
1993年7月,四通電子成為北京赴港上市的民營企業第一股。
鼎盛時代,四通一家在中關村的納稅占比高達60%,人民大學南側立交橋以“四通橋”命名,令聯想、方正等黯然失色。
但在1997年,一場金融詐騙讓四通負債2.4億,2002年才走出困境。期間雖投出過新浪這樣的大黑馬,但之后,四通昏招迭出,先是接盤史玉柱的腦白金,后又跟隨黃光裕搞地產,最終在新時代的大潮中光彩不再。
一度與四通同臺共舞的,是信通。這是中關村第一家股份制企業,由中科院計算所、科儀廠、海淀區各投100萬,于1984年11月開業。
信通的第一桶金,來自于中科院計算所的抗干擾穩壓電源。靠著把這項榮獲科學大獎的技術產業化,當年就賺了12萬。
但信通并非一家富有遠見的企業。
當年,它最早請動倪光南生產了100塊漢卡,并商定與計算所五五分成。結果,計算所賣出93塊、信通只賣出7塊,計算所據此分大頭,信通堅持對半分。
最終,信通求錘得錘,成就了日后聯想的漢卡偉業。
此后,信通業績還一度冠絕“兩通兩海”。但在90年代初,因為一樁7000萬的走私大案東窗事發,在中關村第一個轟然倒下。
3
1984,被稱為中關村的“拐點之年”。
這一年,躍上歷史舞臺的除了“兩海兩通”,還有后來大名鼎鼎的聯想。
柳傳志坦言深受陳春先的事跡鼓舞,萌生了創業念頭:“憋得太久,機會來了,特別想干事!”
1984年10月17日,聯想前身——中科院計算所新技術發展公司,在一間塵土飛揚的傳達室開了第一次會。公司只有兩三個長條凳、辦公桌,以及20萬開辦費。大家七嘴八舌,覺得當務之急是趕緊掙第一筆錢。柳傳志卻一臉愁容,對未來并沒有底。
發愁是有原因的。這年,中科院財政撥款銳減20%,預計5年后全取消。計算所1500人吃飯要成問題,所里布下這支奇兵,就是希望能探條活路。此時,“兩通兩海”在電子一條街賺得風生水起,自家人還像沒頭蒼蠅,怎能不愁。
機會很快來了。據“可靠”消息,在遙遠的“江西婦聯”一位婦女手里,有一批彩電要出手。這是當年最緊俏的商品,到手每臺就能凈賺上千塊。一筆大錢在招手,柳傳志千叮嚀、萬囑咐要先驗貨、后給錢,結果還是一口氣被騙走14萬。
那年頭,柳傳志一個月掙78塊。騙子騙走的,是他150年的工資。
困境中的柳傳志,并不知道該如何反敗為勝。他沒有任何辦法,只好帶著人在路邊賣電子表、旱冰鞋、運動衫,好把窟窿堵上。
“兩通兩海”一年賺錢千萬,40歲的自己擺地攤。這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柳傳志咬著牙干了。就算心再大,他也不敢想象自己20年后會把“藍色巨人”的全球PC業務買下來。
無意間,中科院拯救了這支哀兵:院里進口了500臺IBM電腦,準備配給各科研院所。柳傳志得到消息、撂下攤子,直撲中科院設備司,把電腦的驗收、培訓、維護業務搶到了手。一伙人肩挑手扛蹬三輪,靠這筆業務掙到了70萬。
這是聯想的第一桶金,也是中關村龍騰虎躍的傳奇之始。
4
1988年5月,北京市新技術產業開發試驗區獲批,“中關村”正式誕生。
壓抑了十余年的創業熱潮就此噴涌。
1988年,王莘毅然辭別聯想,靠在中關村倒賣軟件攢下第一桶金。1993年,他聯手中國最[敏感詞]反病毒專家劉旭,創立了一家盡人皆知的公司——瑞星。
1986年,當倪光南的聯想漢卡賣瘋時,“中國第一程序員”求伯君也來到了中關村。他先進四通,后入金山,歷經三次肝病爆發,卻在病床上憑一己之力做出WPS,橫掃整個文字軟件市場。之所以這么玩命,只因他認準一條死理:“世界上沒有哪個民族,愿意把作為信息產業靈魂的軟件產業,完全建立在他人的智慧上。”
1988年,被柳傳志“忽悠”進聯想的郭為,先琢磨出“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的廣告詞,又把登在《人民日報》上、聯想漢卡榮膺的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生生改成了“一等獎”;同年進聯想的孫宏斌,還在柳傳志調教下“校正”山西口音,兩年后被送進了班房;而真正執掌聯想未來的人,尚在中科院自動化所趕畢業論文。
這一年,身在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的王文京,也在柳傳志創業事跡的感召下,扔掉了“金飯碗”,扎進了中關村。他和搭檔蘇啟強用5萬塊創立“用友”,2001年用友上市時,身家50億的王文京年僅36歲。
蘇啟強沒等到用友上市那天。
1993年,他就與王文京分道揚鑣。1994年,他用王文京傾囊回購股權的錢,創辦“連邦軟件”,成為了網點遍布中國的正版軟件專賣店,在無數抱小孩的婦女問你“要光盤嗎”的中關村,活成了一股清流。
1995年,瀛海威將“中國人離信息高速公路還有多遠,向北1500米”的廣告牌豎起,宣告互聯網降臨中關村。
這一年,搞出“中國黃頁”的馬云,朝圣般來到瀛海威,拜會偶像張樹新,卻只受到會面半小時的接待。出來后,馬云凝望著瀛海威的廣告牌說:“如果互聯網有人死,張樹新一定比我死得更早。”
隨后,他找到體委的人說,奧運會馬上要開了,我們中國的網頁不能是空的;但勉為其難接待他的人,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只是特別強調:不預約就上門,這不符合規矩。
而人們對網絡的實際體驗,更多來自煤礦工人王躍勝的飛宇網吧。大學生在網絡和游戲面前徹底淪陷,[敏感詞]時期,1800臺電腦日夜收割,成就了中關村“飛宇網吧一條街”的盛名。
伴隨著《相約一九九八》的歌聲,中關村開始群雄并起。
這一年,求伯君的北京金山正直面生死。此前,他全力開發、挑戰微軟的辦公軟件“盤古”遭遇重創,即便變賣別墅也無力回天。關鍵時刻,聯想注資900萬美元,令其絕處逢生。
入主金山的楊元慶躊躇滿志,與求伯君一并慧眼識珠,將金山總經理的大任授予雷軍。此時的雷軍,正盤算著用15萬將張小龍的FoxMail收入囊中,卻被總經理的任命搞得諸事纏身,最終與日后打造出微信的張小龍失之交臂。
這一年,“方正最好程序員”周鴻祎,剛把“方正之花”胡歡娶進門,就不管三七二一地創立了“3721”。此后19年間,“紅衣主教”跟互聯網圈所有精壯男人斗了一遍,卻矢志不忘創業年代的夫人感言:“你去做吧,我打工掙錢供你吃飯。”
還是這一年,清華留美博士張朝陽,把搜狐和風險投資這個“新物種”帶進了村。
幾條街外,劉強東把剛租下的柜臺打掃干凈,賣光盤刻錄機的“京東新媒體”悄悄開了張。
劉強東的光盤還沒賣幾張,1999年,李彥宏跑去了舊金山走街串巷地拉風投。期盼100萬美元創業的他,卻被人強塞了120萬美元。是年圣誕,北大資源賓館掛出個牌子,上書兩個大字:百度。
也是這一年,蘇啟強把連邦軟件的加盟商王峻濤(網名老榕)請到中關村,搭建起[敏感詞]的電子商務網站“8848”。此前,老榕一篇《大連金州沒有眼淚》的網文,曾賺得全國網友淚目,順手就帶火了一家日后名為“新浪”的網站。
此時的馬云,結束了在北京的抑郁躊躇。但他回到杭州辦的阿里巴巴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時,2000年,8848的交易量已高達26億,幾乎實現了對中國電子商務的壟斷。但后來,8848分崩離析,馬云真的把萬噸巨輪推上了珠穆朗瑪。
多少人曾大膽設想,倘若8848成功,今天的阿里又將何去何從?也曾不斷追問:為什么8848沒成,馬云卻成了。
但這就是中關村,這就是高科技。
5
1992年,畢業于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的馮軍,懷揣220塊,租下了中關村四海電子市場的半個柜臺,然后每天騎著一輛堆滿鍵盤、機箱的三輪車,沿著商鋪挨個叫賣。
他提著鍵盤、機箱走進店鋪,對每位老板都面露笑意并重復著同樣的話:“我只賺你5塊錢。一個月內你賣不出去,我保證退款。你看我每天都來,不會跑掉的。”
從起初直接把他轟出門,到天天被“我只賺你5塊錢”洗腦,攤主們在馮軍水滴石穿的意志面前敗下陣來,鍵盤、機箱都從他那拿,并送他綽號“馮五塊”。
后來,馮軍的公司有了個響亮的品牌——愛國者。而他起家的、堪稱是魚龍混雜的電子市場,才是中關村最接地氣的活力所在。
由菜市場改建的四海市場,起初是電腦、打印機等辦公自動化產品最熱銷;后來,買配件、攢電腦、裝系統的生意最紅火,引得市場“倒爺”遍地、人山人海。
中關村電子市場,開始聲名鵲起。
90年代,火熱的生意把中關村堵得車水馬龍。1997年,北京市政府下狠心砍倒大片樹木,剛剛拓寬了路面,村里就開出科苑、中海、硅谷、海龍、太平洋等一批電子商廈。Pentium處理器+Windows操作系統成了電腦標配,電子市場也進入了奔騰年代。
進城農民、下崗職工、貧困大學生、落魄技術員……人們涌進中關村,把破落的小柜臺變成崛起的英雄地,夢想著成為“馮五塊”。
當年周鴻祎談戀愛,就曾拉著胡歡在電子市場擠來擠去。逛完后,周鴻祎拍胸脯打包票:“咱肯定能掙錢,就是攢機子,我的水平都是[敏感詞]的。”
那是個炸裂般成長的年代。
1999年5月,中關村的海龍大廈剛開盤,商鋪就遭人哄搶,轉眼迎來日均三四萬的客流。水泄不通的人潮中,任何品牌、任何配件都應有盡有,不論是攢機賺辛苦錢,還是轉手倒商鋪,月入數萬數十萬的大有人在。
洶涌的人流、高漲的租金、火爆的市場,為中關村電子市場贏得了“中國硅谷”的盛名,卻也漸漸墮落成了騙子大本營。
千元貼膜、萬元鼠標、數萬元的山寨本……這類坑蒙拐騙的神跡,不斷在電子市場上演。
消費者遭遇最多的,則是“換機”套路:你要7000元的A款筆記本?沒問題!拿來一開機,就不斷藍屏、重啟。技術人員則在一旁“好言相勸”:換B款吧,價錢都一樣、性能強得多。用戶換來一看,果然更加穩定流暢。殊不知,B款只要5000元即可。
由于坑蒙拐騙太多,網友們自發總結出《中關村防騙手冊》。即便如此,真水貨、假內存、翻新機防不勝防,“老鳥”都會看走眼,“小白”只會被騙得“滿載而歸”。
不是沒人討說法,但得先自問有沒有葉問“一個打十個”的本事。叫囂“110我們都認識”的黑導購,算是最客氣的;上來敲斷鼻梁、群毆砍人的,才是中關村的確有過的暗黑。
據中關村派出所統計:2010年,僅海龍、鼎好、e世界三大賣場的報警糾紛,就高達3527起,抓獲黑導購764人次。2011年,官方公布的“北京十大治安亂點”中,中關村赫然上榜。
如此亂象,幾乎是給首都抹黑,惹得一位大學生在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上向北京市領導吐槽:“我想知道,為什么中關村電子賣場騙子那么多、騙了那么多年?為什么政府不能管管?”
政府當然在管。2009年,海淀區就把工商、稅務、公安等31個部門湊起來,組成中關村西區協調管理委員會,工作組入駐賣場、綜合整治。但亂象太密太繁,最終管不勝管。
自作孽不可活!2011年,太平洋正式關門,敲響了電子賣場的喪鐘!它們的掘墓人,正是從那里走出的劉強東!
1998年,24歲的劉強東來到了中關村,以貨真價實贏口碑,靠賣光盤刻錄機起的家。2003年非典來襲,他不得已轉型線上,創立京東商城,卻招招擊中了電子賣場的要害:你價格欺詐,我價格透明;你假貨橫行,我[敏感詞]保障;你暴打客戶,我包退包換……
當年是“南有華強北,北有中關村”。
如今,中關村電子賣場已不復存在。
劉強東最終把京東搬離了中關村,并留下一句振聾發聵的話:“不是京東革了你們的命,而是你們自己!捫心而問,你們做了多少偷梁換柱勾當?賣了多少水貨假貨?暴打了多少客戶?這是因果報應!”
30多年的喧鬧輪回,無非印證了一點:哪怕是賣光盤、賺五塊錢,都應恪守最基本的商業正道。
6
京東狂打電子賣場那些年,順手把當當、卓越亞馬遜等網上書店也揍了個遍。但真正趴下的,卻是“北京文化地標”海淀圖書城。
2015年5月7日,李克強總理突然來到這里。他走進咖啡館,點了杯香草卡布奇諾,在與創業者們的笑談中,讀出了杯子上“生命不息,折騰不止”的口號。
這一天,轟動中國的除了“總理同款”咖啡,還有《國務院關于大力發展電子商務加快培育經濟新動力的意見》,以及中關村先行先試的“工商19條”、“食藥12條”、“外籍人才新政”等一大波政策利好。
中關村,就此迎來“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新時代。
觸發這場變革的要素中,繞不開車庫咖啡。
2010年,在一家公司擔當投資總監的蘇菂發現,在廣袤的大北京,看投資項目已然成為一項體力勞動:每天大部分時間在路上,見三四項目算高效。
他腦洞大開地想了想,是不是搞個創業者集中營?
凄風蕭瑟中的海淀圖書城,就這樣落入蘇菂法眼。這其中,他特別中意一家面積大、風水差、干啥啥不行的大網吧,把這改造成了車庫咖啡。“車庫”源于締造出谷歌、微軟、YouTube的美國“車庫文化”。蘇菂的雄心很大,希望這里能誕生出未來中國最偉大的公司。
要找到車庫并不容易。
走進一樓,人們先要在漆黑中穿過一段走廊;再上二樓,才見豁然開朗,隱喻著創業的晦暗曲折。因為偏僻,所以便宜;但蘇菂更深的想法是,希望過濾掉情侶、散客,專注為創業者服務。
萬事俱備后,萬事開頭難。800平的地方空空如也,蘇菂甚至抓了個熟人團隊來暖場。這支創業團隊窮得底朝天,借著開業酬賓,連喝15天免費檸檬水,一杯咖啡都沒點。
眼見著車庫咖啡和創業團隊都要黃,蘇菂卻請動了新浪前CEO、DCM聯合創始人林欣禾來掌眼。在蘇菂的引薦下,這支PPT都沒有的創業團隊,拿下林欣禾200萬融資。
消息像一枚核彈,引爆了創投圈。車庫咖啡人氣陡升,創業者蜂擁而至。
沒資金、沒背景的創業者,很快發現了車庫咖啡的妙處。點杯20元咖啡,就能享受一天的辦公環境和1G極速網絡;再交30元,還能在沙發上過夜。一支5人團隊駐扎在此,辦公“月租”只要3000塊,在寸土寸金的中關村,這就是白菜價。
人越來越多,讓中關村管委會和大企業也積極響應。通過車庫,創業團隊注冊公司能走綠色通道;另外,微軟給3年正版,阿里給免費云存儲,農行有綜合金融服務……一連串“福利”算下來,車庫能提供300多項創業綜合服務。
但這些都不是車庫咖啡最致命的吸引力。
扎堆的創業團隊,成功吸引了200多家風投機構。雷軍、徐小平(真格基金)、王京(險峰華興)、劉一昂(清科創投)等大佬,曾在此定期出沒,戲稱“坐臺”。而滴滴、ofo、大姨嗎、魔漫相機等知名企業,也是在車庫咖啡孵化成長,使其暴得大名。
2013年3月,這條200米的步行道,正式變身為中關村創業大街。
于是乎,3W咖啡、Binggo咖啡、36氪等30多家孵化機構瘋狂入駐;形形色色的創業者游走于此,混圈子、見名人、談項目、做路演,個個夢想變身獨角獸、顛覆BAT,也造就了這里特有的“21歲創業現象”。
中關村的創業前輩們更生猛。
不論是勤懇創富的,還是敲鐘套現的,大都在游艇香檳的快意人生中感覺不興奮、不刺激。于是沖進咖啡館、化身投資人,哭著喊著投入了新經濟大潮。他們的個人冒險、知識閱歷、精神魅力,和磅礴的資本一道,注入了創新企業的精魂里。
前些年,O2O、P2P、大數據、移動互聯網還是風口;轉眼間,VR、AI、區塊鏈、無人駕駛又成了熱門。資本寒冬來了又去、創業咖啡熱了又涼,這條大街的深度,已遠遠超越了200米的表象,不僅成了中國創業創新的風向標與溫度計,更將中關村的創業精神延展到了全世界。
7
40年,彈指一揮間。
今天,從北京地鐵4號線“中關村站”出來,步行至創業大街,你便能仰望一部中關村的變遷史。
海淀大街路口,矗立著中關村第一代企業的標桿四通大廈;往北途經海龍大廈、鼎好商城,電子賣場已是人潮散盡;向西的創新大廈、理想國際大廈里,愛奇藝、新浪等互聯網英豪風采依然;拐進昊海樓、走進創業大街,車庫咖啡里涌動著中關村的無限未來。
不遠處的知春路,更是中國互聯網的時代縮影。新浪、卓越、美團、今日頭條,皆出于此;雷軍入金山、投凡客、創小米,輝煌沉浮數十年,都沒離開這塊巴掌大的地方。
作為中國第一個國家級高新區和自主創新示范區,中關村已經超越地理范疇,成為中國科技創新的最大品牌。
如今,“一區十六園”的中關村,匯聚了1萬天使投資、2萬創新企業、3萬海歸人才,貢獻出北京四分之一的GDP,企業總收入突破5萬億;其中,坐擁321家上市公司、70只“獨角獸”,占據中國“獨角獸”企業的半壁江山。2017年,中關村的專利申請量7.4萬件、授權量4.3萬件,被美國《福布斯》譽為媲美硅谷的“全球最大科技中心”。
而作為創新風向標的“中關村指數”則顯示,中關村每平方公里的投資額,已然超越硅谷。
大批新興科技企業群星閃耀:寒武紀、華捷艾米的AI、AR芯片,商湯、曠視、地平線的智能識別,百度、馭勢科技的自動駕駛,百濟神州的抗癌新藥,中航激光的大型鈦合金3D打印,京東方的柔性顯示……正日新月異地改變中國科技產業的面貌。
陳春先或許意想不到,當年他燃起的創業星火,如今早已沖天燎原。
歷經改革開放40年,有人無限感慨地表示:農村改革是小崗村首開先河,科技領域則是中關村首當其沖。這座科技之城,必將成為[敏感詞]的風口之地。
李克強總理對中關村的評價更加振聾發聵:“中關村充滿朝氣與活力,蘊藏著巨大的潛力,展示著我們中華民族乃至全人類的無限創造力。”
而親歷中關村40年、曾與陳春先共創“服務部”的紀世瀛則表示:“中關村的歷史,是成功者和失敗者共同創造的,我們千萬不要忘記那些失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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